惊悚乐园-企划

是官博!乐于为您解答。

【副本】里昂鬼镇

企划第一个副本出锅啦――
ps:大家副本人员格式可以参考一下这个,标注出参与人员和崽子们x

三今五刻:

文手: @Ran
参与人员: @容青。还有我x
副本情况:
npc:多洛丽丝(三今),莫亚(三今)
玩家:一候萍始生(冉和),灼瞳(容青),刻骨舟(三今),退堂鼓,凤清羽,政教处主任
@惊悚乐园-企划


第一章
【一候萍始生,等级35】
【请选择您要加入的游戏模式】
【您选择的是多人生存模式(噩梦),请确认】
【已确认,团队人数随机值已产生:六人】
【您的队伍已进入队列。正在搜索其他已就绪的个人或队伍】
【匹配完成,正在协调神经链接。剧本生成中】
【载入开始,请稍后】


【欢……欢迎来到……惊悚乐园……】
  属于少女的轻柔声音于耳旁响起,只是这声音的主人未免悲伤太过,颤抖中夹杂着呜咽,在被系统音完全掩盖过去前竟似乎还哭了起来。


【载入已完成,当前您正在进行的是多人生存模式(噩梦)】
【本模式提供系统简介,并有几率出现支线/隐藏任务及特殊世界观】
【剧本通关奖励:拼图牌*3】
【即将播放剧本简介,播放完成后游戏即刻开始】


【你是旅游团的一名成员,车队在大雾天气中迷失了方向,你作为最后一辆车的乘客不幸与队伍走散,车子在一路碰撞后遭到了损毁。】
【在停下车子后司机发现不远处有一座小镇,便带领着你与其他乘客一同向镇子前行。】
【而在你们进入镇子后,司机却跑入迷雾中,失去了踪影】


  一候最后看见的,是那司机跌跌撞撞奔离此地的背影。
  怎么想都让人觉得不妙。


【重要提示:该剧本无法使用任何由剧本外带入的物品;行囊栏已锁;技能栏已锁;身体素质将被修正为玩家正常生活中水平】
【主线任务已更新:进入镇中与镇民接触】


  当身体能动时众人皆已置身镇前,迷雾朦胧,片雪飘扬,若不是明白自己排的是噩梦本,这倒还真有点仙境的感觉。
  “……雪和雾是会一起出来的吗?”一候皱眉,空气中弥漫着的烟尘气息让人不适,“而且……”
  “而且这也不太像雪,对吧?”另一位玩家很自然地接过话头,是极温和的男声,干净清冽,“……老实讲,这味道让我想起火灾现场。”
  “倒不如讲是灾后现场?”一候抬头看了那青年一眼,漫不经心地伸出手去,浅灰色雪花纷纷以完美的闪避动作远离了她的手掌,“……嘁,没法接的啊。”
  “喂喂喂,现在是讲这种事情的时候吗?”一个打扮得如同少女怪盗的玩家插话进来,嗲声嗲气,说的话倒是不太客气,“这可是噩梦本欸?再这么站下去别说被判定成消极游戏,下一秒指不定就有什么杀必死冒出来了哦?”
  “杀必死的话现在应该还不会。”那个声音很好听的玩家回答她,“现在我们都被限制成普通人的身体素质,就算有战斗剧情也不至于在一开头就出现。按噩梦本的惯性,如果真这种剧本刚开头的时刻有什么即死flag,那它在cg刚结束时就该出来坑我们一把了,现在再出现反倒不合情理……所以,稍微安心点做个自我介绍也还是可以的。”青年笑了笑,“我是灼瞳,直接按id称呼我就好。”
  怪盗少女撇了撇嘴,但并没有什么不太服气的样子:“凤清羽,侦查专精,不过现在是没法用技能了。”
  “所以说,小羽你总是这个样子才没什么朋友啊。”似乎是她的同伴的男性玩家揉了揉凤清羽的头,“我是退堂鼓,没什么特别的昵称,也直接叫id就好……主攻射击和器械,这点姑且讲一下吧。”
  “然后是我吗?”一直站在一旁打量四周,这名穿着运动服的中年男性玩家对于突然要自我介绍有些反应不及,“我的id是政教处主任,要怎么叫……随便!”
  “很形象。”一候随口应到,也不知算是捧场还是怎样,“我的id是一候萍始生,叫一候就行,是灵术专精。”
  到最后一位了。
  这最后一位……一候的眼角开始有些发抽。倒不是她和这玩家有过节什么的,事实上,她刚进剧本时注意的并不是雪,而是这最后一位玩家。
  原因无他,只是这个人实在是……太高了。
  一候极不情愿地以自己如今只剩一米六的身躯进行了仰望,然后感受到了脖颈的酸痛。
  啊,这个人,高了我得有三十厘米了吧。
  “……刻骨舟,格斗专精。”
  “那,叫你舟哥?”虽然不是很能确定性别。
  那人点了点头。
  似乎是习以为常的叫法。
  “我知道限定本很麻烦,稍微忍一忍吧?”灼瞳顶了顶自己同伴的胳膊,轻声说到。
  刚才只是略微扫了队友们一眼,看得并不仔细,到现在一候才总算发现这两人衣服虽然颜色不一样,却仍是同一款式的制服。
  以及制服上的团徽,和两人颇为耳熟的账号名字。
  “刚才就想问了……莫非你们是龙骨的……”
  一候扭头看去,说话的是退堂鼓,大概并不是龙骨的粉,无法准确认出,脸上还挂着些犹豫不决。
  气氛一下子诡异了起来,虽说认错了会很尴尬,但如果有身为主力队的明星玩家加入,这个剧本就会变得大不一样。
  灼瞳点了点头:“职业玩家也是玩家,也不是说每个本都一定会过的,现在是限定本,还是要看团队合作才行。”
  “自我介绍结束了吧?”凤清羽鼓着脸,没去看灼瞳和刻骨舟,“我们还要在这里站多久?”
  “雾越来越浓了。”
  “走吧。”


第二章
【一候第一视角】


  我是一候,一候萍始生。
  为什么突然换成我的视角?因为打文档的那个人脑子发抽。总之不要在意这一点。


  【主线任务已更新:进入镇中与镇民接触】
  简直就像是为了等我们做完自我介绍一样,当我们决定出发时,系统的任务通知跳了出来。
  “……其实我还想说一下,如果可以的话去另一头探一探什么的,看来是不可能了啊。”
  或许是为了缓解之前【发现职业玩家是自己队友】这件事带来的紧张气氛,退堂鼓以自嘲的态度笑着说道。
  “怎么可能会让你那么轻易就离开啊,估计去了也只会看到断崖之类的存在吧。”凤清羽毫不留情地进行反驳,“就算不是噩梦本,一开头就逆着系统指示前行也是没好处的。”
  那怎么想都该只是个玩笑而已……怪盗少女,真的很严厉。
  被槽的那一位只是很无奈地笑着,毕竟是同伴,或许对这种态度早已有所习惯。至少周围气氛缓和了不少,主任更是以一种略带怜悯的神情拍了拍退堂鼓的肩。
  “妹子嘛,懂得,懂得,兄弟你任重而道远啊。”
  “……不,这我堂妹。”
  “……”
  “她还有两个月才十八。”
  “……”
  ……更尴尬了啊喂!
  好在对话随即便被打断,领头的刻骨舟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灼瞳则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叹息。
  “该说果然是这种套路吗,期待能看到一个正常镇子这种事真是想得太多啊。”
  随着步伐的加快,队伍其实早已身处镇子中心,只是周围迷雾不仅没有随人口的密集而散去,反而还有更加浓厚起来的趋势。
  单论自身,我的视野范围算是被削减不少,方圆三米能够清晰可见已算是极限,周围行人却仍像是丝毫不受影响般匆匆走过,全然不曾在意在街头驻足不前且神情复杂的我们。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群镇民。
   “究竟是雾迷了我的眼还是我眼睛已经坏了?”退堂鼓苦笑着,“我怎么觉得这里的人都有些褪色了?”
  “只是有些?”凤清羽搓了搓手臂,像是受了什么实际并不存在的寒风,“他们看起来就像是被扔进洗衣机里一口气浸洗甩干了三遍的劣质毛衣。”
  “这种经验之谈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就算是劣质毛衣也不会那么轻易一口气在洗三遍后褪色哦?你的生活常识未免有些不太对劲吧???”
  “哼哼——”
  “并没有可以得意的地方好吗!”
  “好啦。”灼瞳安抚他们,“当务之急是完成主线任务,毛衣的话题还请稍稍延后再谈。”
  “现在任务是只要和镇民接触就好了吧。”我看了眼任务栏,“……不过,‘接触’的定义又是什么?”
  “理论上讲只要交流就可以了,不过我之前也玩过一个剧本,里面的任务说的‘接触’那是真的要和目标人物有身体接触才行……”对方不自觉地开始皱眉,“但那毕竟是特例,这里应该是只要说话就好了吧,毕竟也不可能让我们把每个镇民都碰一遍过去。”
  “总之找个人说话就好了吧?”主任很不耐烦地摇了摇头,转身随手扯住了一个人手臂,“你好,我……”
  “我不订报纸不入教不办保险没看到那对姐弟往东直走到镇口有公告栏上面挂着地图。”那人略显厌恶地看着那只拉住自己的手,“好了我赶时间,你还有事吗?”
  “没、没有,再见。”
  面面相觑,一阵尴尬。
  到最后也还是靠灼瞳来打破沉默。
  “先去公告栏看看吧,我们。”


  在那之后我们——主要是主任和凤清羽——又不死心地连续搭话了三个人,回答大同小异,一直被提起的点则有两个:“公告栏”和“姐弟”。
  指向性已经很明显了。
  其实还有一位搭讪没成功的,那位小哥在看清刻骨舟身高的第二秒就直接跑了。气场真强啊舟哥,随便站一站都可以镇场子了啊。
  “即使是褪色了,活动状态也和普通人没什么差别吗,而且似乎也没注意到我们与他们之间的不同……”
  “一直说公告栏公告栏的,那附近大概有能搭话的npc吧,果然还是该听灼瞳的话去那边看看的。”
  “不过那对姐弟到底是怎么回事?几乎每一个人都会提起啊。”
  “欸,舟哥?”退堂鼓仰起头,“你怎么看?”
  他只是不怎么说话你就要把他当元芳了吗?
  “后续剧情相关吧。”刻骨舟淡淡地说,“可以走了吗?”
  “……啊?啊,好。”


  “我小时候住的地方,怎么讲呢,是在山上。”
  在前进的路程中,我尝试着开口。
  “旁边是茶园,一到早上就会起雾,我有时候会偷溜进去玩,所以还算熟悉……”
  一张广告传单在空中翩乱,配色刺目,意义不明,寄托于气流的身躯一头扎进我的怀里,且不出所料,是连系统都不支持翻译的完全不认识的语言。
  “但凡大雾,潮湿,凝重,寒冷,稍微待得久一点就连衣服上都会凝出水来。”
  纸张是极其劣质的硬性纸质,稍微折叠后就连手上都沾满彩色纸末,粗糙,没有水便难以理净。糟糕的手感。
  “但是这里太干了。”
  灼瞳略显好奇地接过我手里的传单,几番折叠,色彩交重混杂,直到最后拼凑成一只扭曲的纸鹤。
  凤清羽嗤笑一声:“莫非你想说这些白蒙蒙的东西不是雾吗?”
  我转头看了她一眼,女孩在现实中大概并不是善于运动的类型,只是小跑一阵便显得有些发喘,耳边羽毛状的耳饰摇晃得毫无规律。
  “你有往那些店铺里面看一看吗?”灼瞳轻笑着开口,向着街旁伸手示意。
  那只纸鹤被他随手塞进了口袋里。他看起来似乎很高兴。
  “如果到了连室内都存在的这种程度的话,那就不该单纯认为这只是雾了。”
  “我们到了。”


第三章
[牲畜失踪事件频发,其原因正在调查中,请各位镇民注意自身及财产安全]
[冬季干燥,易发生火灾,注意用火安全从我们自身做起]
[内衣小偷仍在横行!请各位家长及女学生注意防范!]
[教堂修缮工程筹募善款中,有意者请联系xxxx-xxxx]
……
  “总感觉没什么奇怪的信息啊,只是一个普通的镇子嘛。”退堂鼓挠了挠头,以一种锲而不舍但实际上可能只是因为无聊的精神念完了全部公告,“这还有个没撕干净的,我看看啊 ……‘洛’、‘亚’、‘出’……字还是红色的……什么啊这是?”
  “不像是公告用的纸,估计是哪个贴小广告的吧。”主任不以为意,“比起这个,小凤啊,地图你摹好了吗?”
  “为什么我要被一个中年大叔这么亲热地叫做小凤,还要被使唤来抄地图啊……”凤清羽双眼发虚,嘴里嘀嘀咕咕,吐着些声音过于微弱以至于意义不明的词句,怨气几乎要实体化出来,“……啊,这不就和在学校里当班委时一样了吗,为什么又是这样啊……”
  手上动作倒是十分利索呢……加油啊,怪盗少女!


  我踢了踢地上的石子,看着它以逃窜般的速度滚向远处,“骨碌碌”地发出足以咯人的噪音,直至最后沉寂,连同石子本身消失在被雾所掩盖住的某个角落,就此不知所踪。与之相替的是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高大身影破开眼前那片白茫,直直向我们走开。
  是刻骨舟。
  “怎么样?”灼瞳问。
  “那边。”他指了个方向,“有个便民服务站,里面的人应该可以接触。我觉得你们去讲比较好。”
  完全否定了由自己一个人进行交流的可能性。
  灼瞳点点头,看来对于自家同伴的判断并没有太大意见,于是转身四顾。堆在公告栏前的三人的身形在雾中显得朦朦胧胧,似乎暂时并没有要离开的愿望。
  我拍了拍他的肩。
  “我们去讲?”
  “行。”


  一个五六十岁光景男人,微胖,衬衫领口略显发黄,只怕妻子是那种会把脏衣服直接丢进洗衣机里洗的类型,最近开始向后退的褐发被固定得硬硬邦邦。空气里弥散着廉价的发胶味与烟草气息。
  是极为常见的中年男性,但胜在笑容足够热情,简直就差在脸上刻上“找我对话”四个大字,甚至会在我与灼瞳进门时起身相迎。若不是那副眼神足够冷漠,或许还会让人怀疑起自己是不是遇见了什么失散多年的亲戚。职业素养可谓相当优秀。
  要是能换一种眼神,也不要把我们直接摁椅子上的话就更好了。
  “灼瞳。”
  “……嗯。”
  青年扯了扯嘴角,声音听起来有些哑,脸上表情还介于“我是谁我在哪我什么时候坐下的”的懵逼状态与“干正事”的正常状态之间,可以想见眼角抽搐得有多厉害。
  是精神攻击。真是太惨了。
  “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吗?”
  男人笑容灿烂。
  “是这样的。”灼瞳叹了口气,眉头紧锁,脸上表情显出些许不安与忧愁感,“我和我的同伴——一共六个人——原本是旅游团的成员,结果车不幸与车队开散了——你知道,山上雾很大——结果现在车也坏了,司机也丢下我们跑得没影……我们……唉,你看,有女孩子在,也不可能露宿,在镇里逛了很久也没找到旅店,所以……”
  ……状态切换得真快啊,影帝吗你。
  “……所以,我们希望能找到一个可以借宿的地方,价钱是无所谓的。”我接着他的话,女孩子讲起事来是有优势的,“只要等到山上雾散后,旅行团大概就会来接我们了,不会叨唠太久……那么,您看这……”
  按道理讲这个时候是该掏出包烟递给这位大叔的,然而行囊不幸全部被锁,真是抱歉了啊。
  “借宿的地方?有啊,教会是可以提供给外来者借宿的。”对方点点头,满脸了然,“我们镇子虽然偏远了点但还是不错的,既然是旅行者,那不如多逛逛吧。”
  “肯定会逛的。”因为是任务要求。
  灼瞳点点头:“是个宁静的好镇子呢。”只不过人全都褪色了。
  “是吧?”男人满意地笑道,下一刻却又像突然想起什么般露出了个诡异的扭曲表情,“欸……不过,我好心提醒你们啊,在这个镇子里的话,有两个人你们最好离得远远的。”
  说到一半,又停下话头,左右看了一眼,确认没什么东西后才继续话题。
  灼瞳在桌下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肘。
  我向他微微点头。
  那个人在害怕……或者说,在忌惮着什么。
  “那是一对姐弟……嘛,虽然也就十几岁而已就是了。”男人声音明显压低了些,“弟弟叫莫亚,姐姐叫多洛丽丝,发尾都带着点红色……那个男孩子和小姐你差不多高……如果看见了的话可不要去搭理啊……”
  “欸?为什么?”我大概笑得有点僵,“只是小孩子而已吧?”
  “他们……唉……也说不清楚,不过还是离远点比较好,和他们有关的基本不会是什么好事就是了……”
  我看了灼瞳一眼。
  对方仍旧是拧着眉,尽管可以判定这回是思考状态。
  “诶,怎么,你们不相信么?”男人挑眉,“这样讲吧,你们有没有看那一边的公告栏?”
  “看了,怎么了?”
  “上面有写个牲畜失踪案是吧?实际上不是牲畜失踪,而是全部变成了白骨!只是写出来太扯淡所以换了种说法罢了……这事谁都知道是莫亚那小子干的,除了他还有谁能干出这种事情来,更何况他……嗐,瞧我,说那么多干嘛,也不能破坏你们心情,本来迷路这事就很糟糕了是不……你们还想知道点其他的什么吗?”
  这种npc式的转移话题……真是相当可恶。看来是挖不出什么来了。
  “那,倒还真有一件事,”我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们是希望这雾能早点散的,没想到连镇子里雾都这么大,不知道这里一般时候会散雾呢?”
  “啊?”男人一脸错愕地看着我们,“我们里昂,是从来不起雾的啊?”
  “……欸???”


【主线任务已更新】
【调查大雾形成的原因,找出真相】


第四章
  好的,好的,这还真不是什么正常镇子,褪色的人和看不见的雾,接下来还有什么?那位接待员没有丝毫察觉,仍旧就着“里昂与雾”这一点侃侃而谈,灼瞳时不时应和两声,我瞥了他一眼,青年的脸上挂着礼貌性地微笑,已经开始有些游离的眼神透露着主人的心不在焉。
  没什么好听的了。
  “那个,我们还有同伴在等着,就不多麻烦您了。谢谢您的帮忙。”
  “哪里,这也是我的工作啊。”
  我们起身道谢,在一番客套话后准备离去,四处弥漫着的薄雾此时因主线任务的更新变得相当不详,连室内也无法幸免,真不知如果出了什么变故又该跑去哪里。
  灼瞳推开了玻璃门。我则回头看了这个屋子一眼。
  他站在那。那个镇民站在那。雾将世界笼罩,给这里缚单薄又不可撕裂的茧。我与那接待员对视,只一刻,因为很快我发现我其实无法寻到对方的视线落点。若我之前说他的眼神十分冷漠,那么我现在就可以把这句话推翻,一颗浑浊的玻璃珠子又能给出怎样的感情表达,暗沉粘稠的泥沼不论被投进何种事物都未必能翻出半点涟漪。
  没有生气。是的。没有任何生气。
  他突然开始笑。
  调动了全部的面部肌肉,向我们露出了一个堪称教科书般的和善的笑。
  玻璃球慢慢陷进沼泽中去。
  “不用担心,牧师是个很和善的人。”
  “……嗯,谢谢。”
  我们点点头,沉默着走出屋外,最终在距离服务点有一段距离的空地前停下。灼瞳踏了踏地面,慢悠悠地呼出一口气,浅灰色雪花纷扬,在落到他身上前却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融。地面干干净净,没有积雪,没有脚印。没有。
  “你觉得怎么样?”他问,声音听起来异常使人安心。
  我看了眼菜单,惊吓值停在了7%。
  “如果你问的是我的状态的话,”我露出苦笑,尽管自己很清楚对方并没有想问这个问题,“糟透了。”


  “所以,在我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主线任务更新了。”凤清羽一脸严肃,“可问题是,雾也好,人也罢,我们现在什么情报都没有——去对话的那两个人也还没回来——而就在这种情况下,我们遇到了某种疑似可触发剧情或即死flag的东西。”
  “总结得很好,可说得也太过分了吧?”退堂鼓笑得很无奈,“那明明是个人啊。”
  “好像还是个孩子。”主任将手掌横在额前做探视状,“啊,越跑越近了。”
  “说起来,这雾是不是稍微淡了一点?”
  “雾淡点不是好事么,刚才那么浓,根本什么都看不见,而且还不知道雾里藏着什么猫腻呢。”凤清羽摇晃着退堂鼓的胳膊,“哎哎哎,跑过来了!”
  “拜托你能不能不要跟发现了新大陆一样……”
  “嘶——舟哥!过来过来!你怎么还站那么远,要是待会真触发了什么flag怎么办?”
  “嗯。”
  刻骨舟点点头,算是回应。他原本站在路另一侧闲晃,闻声便向众人走去,直行,横穿道路。而少年的身影逐渐清晰。事实上,如果按照原本两人的速度,他们暂时是不会有所接触的。
  但少年突然加速了。
  而且明显没在看路。
  刻骨舟走到半途,突然感觉右侧身子遭到了撞击,不算重,毫无防备之下还是向旁边小跌了一步,当然很快便找回了平衡。
  抬起头时,却看见自己队友们都在直直地望着自己,一个个的表情相当难以言喻。
  “……该说什么呢,不愧是有这种身高的人吗……”
  “比起这个,那孩子没事吧?”
  孩子?
  他低下头,向自己身旁望去。
  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正跌坐在地上,艰难地仰着头,似乎是为了看清自己究竟撞了什么东西, 一手撑着地板一手扶额,毫无姿势可言,半长的头发现在显得相当杂乱,几缕发丝粘在脸上,发尾透着醒目的红。
  “我……”少年的声音顿了顿,脸上表情也终于演变成【四流城市里的中学生在学校里发现了一个外国转学生最后却发现这个转学生其实来自那美克星】的这种诡异状态,“……抱歉撞到你了。”
  声音很小,而且也没打算等刻骨舟有所反应,少年站起了身,跑开了。


  “那么接下来是要去教堂看看吗?”
  “也不一定,应该还会有些什么东西。如果只是按着npc的话走,那这提示也未免太单薄了些。”
  “也是,这不噩梦本。”
  我们穿过迷雾,由服务点返回了公告栏。
  可出乎意料的是,这里空无一人。
  “连舟哥都不在……”
  一阵本不应有的嘈杂从镇口的方向传来。
  “我们忽略了一点……”我觉得我的脸色已经开始有些发白。
  “是的……虽说触发了任务更新的只有我们两个,可队伍仍旧是六个人,剧本也仍在照常进行……”
  无需再说下去,身体早已做出了行动。我们向着镇口匆匆奔去。


  “我看见了!我都看见了!我就知道,你们这两个怪物!来这里果然没什么好事!”
  “怪物!?你有种再说一次试试?!!”
  “哈!难道我有说错什么吗!我可是亲眼看见你把我的牛变成骨头的!!果然当初就该听牧师先生的话把你们关在教会里!!你要怎么赔我的牛?!”
  “闭嘴!那个神棍想把我和我姐永远锁在教会里!还说什么净化!这种话你们也会听?!你的牛是活该!也可怜它摊上这样的主人!”
  “活该?怎么,我之前说的话有什么错么?你和那女孩子没一个是好东西,咒死了自己父母还不够吗?还想给这个镇子带来厄运?!”
  ……
  “怎么说呢,只是跟过来看看而已,结果碰上了吵架,还相当激烈……而且,这人群到底是什么时候围过来的,群众演员么喂!”
  “唉,这应该算是事件了吧。”主任叹了口气,“我们是应该等他们吵完再问明原委,还是应该插手一下呢?”
  “不知道,感觉两个选项都插满了旗,我现在看什么都像必死flag。”退堂鼓双手捂脸,“做选择也太烦了吧。”
  “不过,他们吵架的内容很不妙啊不是吗?”凤清羽皱眉,“好像是说这男孩子把牛变成了白骨,他和他姐是怪物什么的……也太扯了吧?”
  “别和惊悚乐园说扯,你扯不过它的。”主任拍拍凤清羽的肩,“可这听起来真的过分了,好像还说把他们关起来什么的……对小孩子会有这种举动么?”
  “不过那个男人看起来没有在说谎的样子啊。”退堂鼓不停叹气,“要是最后发现那个男孩真是boss那就相当尴尬了。”
  “我们到底插不插手?”
  “……”主任扭过头去,“舟哥,你怎么看?”
  “我都行。”
  “……”
  三人激烈争论。
  玩游戏的目标说到底都是要通关,噩梦剧本本就难度大,再加上能力的限制与队友的不足,事件一发生,已然变得相当大的精神压力便会开始使玩家开始变得犹豫不前。
  可事件还在照常发生。
  架也总是要吵完的。
  当我和灼瞳赶到时,人群已是将散未散的状态,有着红色发尾的少年从我们身旁走过,边走还不忘边回头瞪那个站在牛骨旁的男人一眼。
  我伸手想要去拦他,虽然知道这样做并没有任何用处。
  少年看了我一眼,闪身避开了。
  和其他镇民几近无机物般的眼神不一样,他的眼里藏有相当大的愤怒。
  “我说灼瞳,那应该就是……”
  我的声音被打断了。
  灼瞳突然向前方大喊。
  “停下!先别捡!”
  前方,退堂鼓还保持着弯腰拾取物品的姿势,扭过头来看着我们,满脸的懵逼与不解。
  他的手上握着一根骨头。
  【关键证物已更新,目前进度:1/4】
  随着系统提示音响起,仿佛只一瞬的事,我的视野开阔了起来。雾不知何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刻骨舟的脸色一变,突然发出一声厉喝,像是随手一般捞了个人直直向空处奔去。
  “跑!”


  来不及了。
  我拉着灼瞳的胳膊向着人群缺口跑去,却听得凤清羽突然爆发出了一阵无助的尖叫。
  一只手,贯穿了退堂鼓的胸膛。鲜血从此刻开始染红世界。


第五章
  我看见了。
  我看见雾在系统提示音响起的那一刻骤然变浓,颜料般涂抹一切蒙蔽一切,下一秒又将其硬生生撕裂,消散的速度之快,仿佛至今为止所见的皆是幻觉,而真实的世界此刻终于展现开来。
  干净的,开阔的,清晰的世界。
  然后是交错的低吟与嘶吼,刺入耳膜紧箍大脑阻碍神经进行反应,视觉传输过慢小脑突然失灵,环境色调的改变带来的竟是莫名的失重感。
  有谁喊了一声跑。
  可为什么要跑?
  眼前景色正在快速缩小远离,那个原本气鼓鼓地站在一旁抱怨的中年男人身形突然模糊起来,化成让人难以观清的漆黑剪影,转身,改变站姿,半抬手臂。
  他站在退堂鼓身后。
  退堂鼓什么也没有注意到,他只是站起了身,神情茫然。
  那份茫然很快转化成惊愕与痛苦相杂成的扭曲。一只手从他心脏处直直穿过,血红溅满地面。
  我看清了。
  焦黑,可怖,皮肤明显碳化,哪怕只看一眼连自己身上都会出现烧灼感。
  怪物怪物怪物怪物怪物怪物怪物怪物怪物怪物怪物怪物怪物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
  他被杀死了。
  依稀听见有哪里传来了刺耳的尖叫声,直到我的嗓子开始发疼后我才想起来,那该是我的声音。


【团队成员:退堂鼓,已死亡】
【关键物品已被随机转移至一名存活队员手中】


  “我算是知道这剧本为什么会是噩梦难度的了!”主任不知从哪里掏出了块石头,以毫不留情的力度砸向突然从左侧道路旁冲出来的怪物,正中靶心,“突然从解密剧本切换成生化危机,这【哔——】的还能玩???”
  “没刀没枪连物理学圣剑都没有,谁家生化危机过得这么穷苦啊!”
  我扭头看了一眼,那个被砸头的怪物也就往后小跌了一下,很快便追了过来,遥遥领先于我们身后那群黑压压一片的“丧尸大部队”。
  如果这群焦黑版丧尸怪都是刚才那群镇民的话,那他们估计是全军出动了。
  越跑越快了还。
  “我说灼瞳!我们还要往哪里跑?!”我喊了一声,感觉大学时被教官逼着跑圈也不过如此,“再这么下去不用五分钟后面那群怪就全追上来了!”
  “我还没看地图!”灼瞳咬咬牙,“线索都没有能怎么推理!”
   “老实讲,我连我们现在在哪里都有些发蒙。”主任有些惊疑不定,“这周围已经完全变了个样啊!”
  火在制造怪物的同时,明显没打算放过建筑。哪怕只是略略扫上一眼都可以看出毁坏程度,火焰如切身般在我们身旁跳动,相比灰雪浓重刺鼻上百倍的尘烟气呕得人几乎窒息。
  当然,比起被怪追,它们带来的不适感要轻上百倍。
  主任提议:“……或者,我们可以躲进建筑物里?”
  灼瞳很干脆的摇摇头:“且不说建筑里面有没有丧尸,如果后面那群怪也跟着我们进去,那我们岂不是死定了?”
  “那该怎么办?越来越近了!”
  原本拽着凤清羽跑的刻骨舟突然松开了手,闪身躲过一只横扑过来的丧尸,少女一下失了支撑,身子一软差点摔倒。
  我拉起她的手,勉勉强强领着她前行。女孩似乎还陷在同伴被杀与世界突变的阴影里,眼神涣散,神情恍惚,跑步姿势相当不成样子。
  “只是游戏而已。”我瞥了她一眼,“你哥只是退出了剧本,可别把看到的当真啊。”
  她没回答。
  “往这边走!”
  刻骨舟指着前面岔路的左侧路口,语气相当笃定。
  来不及去思考对错,我们只能跟着他前行。
  在完全通过拐角的那一刻,熟悉的雾迎面袭来。灼瞳渐渐缓下脚步,最终停止前进。
  “没再跟来了。”他说。


  “我……头一次觉得……这雾……这么亲切……”
  最后一刻拐弯时几乎所有人都在冲刺,若是再慢一点,这整只队伍估计都得葬身在丧尸的手中。代价便是现在这一副累的半死的疲劳状态。体能最差的凤清羽半蹲在地上,脸色苍白得很。
  “怎么样?”我问她。
  “惊吓值刚才估计涨到了75%,而且跑得太快现在嘴里都是血腥味,幸好不会渴……”她摇头,把手伸进口袋,摸索了一阵后掏出一小块牛骨,“这玩意转给我了。”
  灼瞳点点头:“放谁身上都一样,最后都会转给活着的人,系统也就这点良心了。”
  “就是捡了这玩意退堂鼓才阵亡的嘛。”主任满脸不愿回忆,“嗯……关键证物?还有三个?”
  “估计捡一次证物切一次里世界,每次拿到关键物品都有追逐战,解密freegame的套路了。”我撇撇嘴,“说起来,舟哥是怎么知道往左边跑的?”
  “这里看起来没被烧。”刻骨舟顿了顿,又加上了半句,“……还有直觉。”
  无言以对。
  我噎了噎,干脆抹块地坐在路旁。久违地压了次马路牙子居然还是在游戏里,真是难以言喻。
  “交换一下情报吧,顺便休息一下。”
  灼瞳轻锤手心,把之前去服务站时的经历说了一遍,主任则复述了在镇口时的事。两样东西重叠了起来。
  姐弟。
  “刚才那个少年就是莫亚咯?红头发,还把牛给白骨化了……虽然不知道是不是他干的。”
  “我看这里的镇民也不怎么靠谱,居然还会变成怪……对那个男孩子的态度也很奇怪……像在害怕?”
  “害怕还吵得那么凶,”主任不以为然,“只是被冤枉了吧?像中世纪那时候的女巫一样?把小孩子当成不祥什么的也太过分了。”
  “……所以,社会主义好?”
  “……一候你停一停。”
  “不过,”主任叹了口气,“我们接下来要往哪走?完全没线索了啊。”
  凤清羽也有些萎靡:“早知道就插手了,说不定还能让那个莫亚欠个人情什么的……退堂鼓也不一定用死了。”
  “好啦,过去的选项也已经过去了,还是努力把本过了吧。”灼瞳安抚性地笑了笑,“要说线索的话……”
  “这姐弟里,不还有个姐姐吗?”


  有一件事我其实没有讲,那听起来毕竟太主观,自我意识这类的东西一直都很难说清。在雾散去的那一刻我曾感受到强烈的惊恐与悲伤,但那并不是属于我的情感,它是那么强硬地涌进我的脑海又那么快速地消失,感情剧烈到令人震颤,甚至于连我自己的感情也几近失控,海啸一般席卷地面。一候那时安慰我说不要把游戏当真——我当然不会当真。我知道在游戏中死去不过只是化为白光。情感占据身体,理智却成了浮游灵,俯瞰一切观察一切了解一切,对一切都无能为力。我的身体发软,心里充斥着负面情绪,那份惊恐那份悲伤仿佛是真的看见了心爱的人死在自己面前,但那不属于我,从不属于。


第六章
  原本以为要找别人的家这种事相当麻烦,没想到难度却被意外地调成了EASY,随便找人一问便得到了准确的路径,只是那些个路人看我们的眼神实在奇怪。这个镇子都没人会好好看人的吗。
  “毕竟要去的是……”灼瞳停顿了三秒,“……‘诅咒之子’的家,被这么看也是正常的。”
  “我都讲了不要向中学生问路,这是个什么鬼叫法。”凤清羽翻了白眼,毫不掩饰对刚才那个路人的嫌弃,“还不如之前的什么女巫呢。”
  “……33号……”我低头看了眼地图,“……别走了,走过头了!”
  “唉。”主任叹气,“真的不想往回走啊。”
  XX街33号,一栋再普通不过的屋子。
  我们虚起眼,慢吞吞地且万分小心地往回走去。
  一个高中生模样、身着制服的看起来流里流气的男生正在不停踹门,嘴里骂骂咧咧,蹦着些毫无营养过于难听在系统屏蔽的边缘摩擦着的污言秽语。
  不远处,莫亚奔来的身影清晰可见。
  一道白光闪过。我们被强制进入了剧情。


   多洛丽丝那时候已经几近习惯去忍受一切,可也只是几近,所以通常还是会在无人处偷偷哭泣。同班的怪人并非没有,也有男孩孤僻怪戾,只是被她衬托得毫不起眼,原本易受暴力的对象此刻变得恍若透明。她曾躲在角落,看那少年踏入自己的秘密基地,蹲在地上等劣质果糖缓速融化,蚂蚁排成细线踏入甜蜜世界,多数被粘于糖中动弹不得,队伍却一直不见断绝。于是这时她才知道那永不消失的糖果是什么来头。少年每日如一兢兢业业,如蚂蚁般守着一个毫无意义的趣味。她笑了笑,不经意间出了声。女孩声音清脆动听,少年惊恐地涨红了脸,猛然抬起头,表情却在看清多洛丽丝那一刻崩裂,连眼神都回归冷漠。起身,拍拍衣襟,扭头离去,回归为众人眼中一粒黑点。
  自那之后,她再没看见那块地方融有糖果。
  可她还是会哭泣。一次次的沉默换来的是变本加厉。谩骂、污蔑,一如从门外传来的那些声音,丑陋到不足以入耳。家是个好场所,莫亚未必时刻都在家中,呜咽或流泪都不会被他人所窥,一扇门阻挡的是一个世界。女孩总是显得过于单薄无力,武器被她尽数用于构筑城墙,哪怕那扇大门此刻已然显出崩坏趋势。哪怕她可以发誓自己从未见过门外人。
  或许有一天她真的会习惯,对一切都麻木到可以忍受,连心也一同冰封进深渊里去,等到只剩莫亚和她时她再把心拿出来,放在太阳下享受久违的暖光。
  只剩莫亚和她。
  多洛丽丝揉了揉眼眶,眼角开始迅速泛红发痒。身后的门板不知何时停止颤抖,连她自己也感受到一丝莫名的安定。
  走了吗?
  答案是没有。
  一声惨叫。刺耳的惨叫。即使是听者也会感受到疼痛传遍全身。大脑受到欺骗,放出防御预警,多洛丽丝不安地缓缓起身,向神祈祷发生的一切并非如她所想那般。只是神未曾回应过她的祈祷。她听见熟悉的声音代替咒骂从门后传来,她知道一切将开始变得无法挽回。
  莫亚在她门外,声音喑哑,一字一顿。
  他问她:“姐,那样的人还有多少?”
  她觉得自己的双手已然开始颤抖,弱小到甚至连一个门把也无法扭开。往日带给她安宁的门扉此刻如石般阻于面前。
  莫亚把门堵住了。她打不开这道门。
  “没有……没有什么人……打开门好吗?真的,什么也没有。”
  少年沉默了一会。
  “姐。”
  他说。
  “他们都该死。”
  “他们,全部都该死。”
  “所以姐你不要哭了……他们会死的……他们都会死的……”
  到那时,只剩我们俩人。
  你不会再哭泣。
  “……你要干什么?莫亚!回来!”
  石沉大海。
  她听见莫亚的脚步声渐远,眨眼时才发现有泪水滚落,脸上一片湿凉。
  “你在做什么啊莫亚……”她无意识地说出未来得及说出的半句话,“……明明只要你好好的就够了。”
  那块空地上的糖果,在阳光下融化成水,蚂蚁排队而来将其侵食,连余屑也没留下一星半点。
  她没再找到莫亚。


第七章
  “我们这应该算是私闯民宅吧。”
  主任探出身去看了眼大门,名叫多洛丽丝的女孩之前正躲在门后哭泣。然而在剧情结束后,别说女孩,就连本应在门口躺尸的小流氓都消失得毫无踪影。空空荡荡,大门敞开,一片祥和。
  “我倒是怀疑我们会被以内衣小偷的罪名抓起来。”凤清羽撇撇嘴,随手关掉了主人还没来得及关好的衣橱,“我们为什么不去找莫亚的房间?”
  “他房间打不开。”灼瞳掀开枕头,从下面捡起张照片,“全家福啊。”
  “小心点拿,这时候切里世界岂不是完蛋。”
  我凑过头去,照片上是一家四口,年龄明显比现在要小的多洛丽丝在相片上笑得很开心。
  “这个最多作证一下他们是一家人而已,系统不太可能会把这算作证据来判定吧……不过姑且还是拿着好了。”
  “嘿。”刻骨舟出声招呼,“书桌的锁开了。”
  “是啊,”凤清羽嘴角抽搐,拾起放开桌子上的螺丝刀挥舞了两下,“暴力拆锁,能不开么。”
  “至少不用解密码开保险柜再拿钥匙,知足吧。”主任拍了拍凤清羽的肩,“怎样,里面有什么?”
  “嗯……”灼瞳走上前去,“有一本日记本……要捡吗?”
  我看了眼窗外,街道上行人三三两两,迷雾依旧笼罩着小镇:“地势不错,只要不是丧尸突然把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跳窗应该能跑。”
  “那,我拿咯?”
  灼瞳看了我们一眼,确定没有反对意见后,缓缓将本子从抽屉里拿了出来,指尖难以察觉地有些颤抖。几乎所有人都在本子彻底悬空的那一刻屏住了呼吸,神经高度紧绷,脑内出现幻听,等待耳边响起与脑海里声音相重叠的系统音。
  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说不清到底是在庆幸还是在失望。
  “居然只是可调查物吗。”凤清羽擦掉额角的汗,看上去还有些不太开心,“翻开看看吧。真是,害我白担心一场。”


【x月xx日】
  今天是爸妈的祭日,和莫亚一起去扫了墓,然后去教堂做了祷告。挑的是没太多人的时候。莫亚和牧师先生不知道为什么吵起来了,我觉得牧师看我们的眼神很奇怪。
  抱歉,爸妈,你们说让我们把那个藏起来……我们现在大概算是搞砸了吧……
……
【x月xx日】
  和莫亚过了生日,真的很开心。
  要是明天也是假期就好了。
  以后上学时大概要把便当给藏起来了。
……
【xx月xx日】
  莫亚……
  要是我能把莫亚给拉开就好了,他就不用去那里了……
  对不起,莫亚,对不起……


  日记本已经有所磨损,连纸页都有些起皱。灼瞳快速向后翻去,除了之前系统提供了翻译的三则外,其余没有一个能够看懂。
  “至少系统也给了提示。”我叹了口气,把日记本翻到扉页。
【记忆是永恒的循环】
  “记忆?因为是日记本吗?”凤清羽皱眉,“没头没尾的,这算个哪门子提示啊?”
  主任摇摇头:  “还是继续找找吧。这抽屉里面好像还放了东西。”
  “什么东西?”
  “啊,我看看……”似乎是嫌光线不够充足,主任直接把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少年看管所?”
  这是一张纸。
  一张在雾中显得略微发黄的纸。
【关键证物已更新,目前进度:2/4】
  “……”
  雾散开了。
  主任:“【哔——】”


  我们古人有一句话说得好,叫:“踏破铁鞋无觅处。”
  但古人们还有一句话说得更好:
  “屋漏偏逢连夜雨。”
  在我们还没来得及对关键证物的突然更新做出反应时,一个熟悉的少年音在我们身后响起。
  “喂!你们在多洛丽丝的房间里做什么!”
  “……”
  我们极不情愿地回过头去。名叫莫亚的少年正堵在房间门口,眼中凶焰熇熇,脸上写满了“搞死你们”。
  “虽然看剧情用的是多洛丽丝视角。外面的事什么也没看见……不过他确实是打死了一个人没错吧?”
  灼瞳把凤清羽拉到身后。比较靠近窗户的刻骨舟瞥了眼外界,声音压得很低:“丧尸快聚过来了。”
  情况不容乐观。
  再不逃出去秒秒钟团灭。
  主任突然站了出来,脸上肌肉抽动,或许是想挤出个笑脸,只是可惜并未成功。
  “也……也就只是个孩子嘛,真要打起来能有多大力气。”他说,“也不用太……”
  他没能说完。
  莫亚冲了过来。
  十来岁的小少年,一看就知道没学什么打架技巧,毫无防备地直直冲撞过来,浑身上下漏洞百出。主任大概也发现了这点,突然变得十分有底气,伸出双臂准备强行进行阻拦,眼看就要擒住莫亚,对方却突然改变姿势,直向主任手臂抓去。
  血腥味。
  浓重的血腥味。
  主任发出一声哀嚎,忙不迭地远离那少年,右手手臂一片血红,细看竟是直接少去了一块肉,森森白骨隐约可见。
  “靠!离他远点!”
  可是没有什么用。
  多洛丽丝的房间并算不大,在塞了五个人的情况下已经开始显挤,再退也退不了多远。主任在衣柜旁磕磕碰碰,莫亚的手已然伸至,一块块血肉烟般消散。鲜血滴满地板。
  凤清羽手足无措:“怎么办!丧尸真的要围过来了!”
  我随手摸了本书向莫亚砸去,少年受了袭击,身形一滞,怕是疼得有些发蒙。灼瞳时机挑得准,高喊了一声自己同伴的名字。
  “舟哥!”
  刻骨舟反应迅速,捞起折叠椅直接向莫亚头拍去。一次重击。少年不甚甘心,晕死前掐住了离他最近的主任的脖子。
  白光逸散在他的指尖。


【团队成员:政教处主任,已死亡】
【关键物品已被随机转移至一名存活队员手中】


  “快跑!”
  来不及对队友的死亡伤春悲秋,灼瞳猛地拉开了窗子,直接翻出屋去。
  我们有样学样。所幸这些丧尸的智能还没有高到能让他们做出埋伏在窗下这种举动来。逃到街道上时,可以看见多洛丽丝家门口堆满了漆黑的怪。
  “真是恶心。”凤清羽声音有些发哑,“我们现在要往哪里跑?”
  “没事,这次有目的地,而且我们最好赶紧找到有雾的地方。”灼瞳笑了笑,挥了一下手里的纸条,“这是张传唤通知单……少年看守所,是我们下一个目标。”
 


第八章
  收集到第二个线索,死掉第二位队友,实在说不清到底值不值。
  凤清羽蹲在路旁,气喘吁吁,脸色不太好看,手上还留着刚才和莫亚打斗时不慎沾到的主任的血。若不是玩家死亡只会变成白光,之前主任阵亡时的样子估计还能再残暴一点。暂且不论其他,单就这个杀伤力,镇民会厌恶那个少年便算是有了足够多的理由。
  但是很不妙,仇恨明显是双向的。
  我站在一旁研究地图,灼瞳则低着头调整呼吸。这个人的体能意外的好。灰雪在他耳边消融,最后化进白雾里。
  “我说灼瞳,你怎么知道雾区域没问题?”
  “这个啊。你看,每次切里世界时雾都会散掉,然后世界才开始崩坏。最开始是舟哥带着我们跑,他也说了,安全区的建筑物都是完好的——只有在雾所布及的地方建筑物才是完好的。而且那群丧尸似乎也不会在有雾的区域活动,我之前看了看,当我们跑进雾里时,它们的动作明显止住了。”他比了个隔绝的手势,“如果只是单纯的出怪,那根本不必把雾散掉。由此可推出,这雾对世界的崩坏或许有某种抑制作用。”
  “这样讲的话,这雾的存在就变得很迷了啊。”凤清羽皱眉,“本来以为是什么危险的东西,结果却是个封印吗?”
  “那等到查清原因后,这雾是不是就要散没了?”
  事实上,比起剧本刚开始时,现在的雾已经淡去不少,周围建筑物在一片白茫中显得萧肃冷清。偶有行人经过,与我们擦肩,褪了色的身影毫无实感,最终只在远处化为单薄剪影,一副上世纪文艺片的模样。我们则是误入此地的旅客,连画风都不尽相同,看周围反倒像在看希区柯克,提心吊胆,平静之下暗流涌动。
  我抬头看了眼天空,深灰色,毫无生气。降着的雪仍未有停止迹象,一点一点,像是天的残片。
  “谁知道呢。”灼瞳说,“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还是出发吧。”


  不得不讲,之前那个便民服务站的npc实在给了我们太多错觉,竟会让我们以为这个剧本里尽是容易谈话的人。在第三次被从少管所里赶出来后,灼瞳的身后散出了几乎要能实体化的黑气。
  交涉失败了。
  “不管怎么讲——好言交谈威逼利诱还是其他——只要一提到多洛丽丝或者莫亚就一定会被岔开话题或是赶出去,其他信息又不算太有用。”灼瞳咬牙切齿,“难不成是漏了什么其他的东西?”
  刻骨舟拍了拍他的肩,难得地开口:“是什么让你产生了和npc搭话一定能成功的错觉?”
  “……反正不是镜花水月。”灼瞳闷着声接梗,“……舟哥你最近是不是和三相排本排多了?听你嘲讽太难受了。”
  “可是,我们也不一定要交涉啊,偷偷潜进入怎么样?”凤清羽问道。
  “这是限制本,我们四个现在就是普通人,潜进去危险系数太大。”灼瞳进行了否定,“而且我们要的是关键证物与信息,资料室在哪里我们也不知道。效率太低了。”
  “那么,两个可能。”我皱起眉,“第一,我们找错了地方,最好换个地方收集证物,或许可以去学校,之前那个踹门的家伙穿着校服。第二……”
  “第二,我们交流的打开方式有错,最好换个方式进行沟通。”对方接过话头,“老实说,我并不觉得我们找错了地方。之前的线索指向性很明显,而且逃跑过程中雾区域的出现也说明这条路没错。少管所也确实有所隐瞒,要不然那些正在午休闲的没事干的家伙们也不至于扔了我三遍……”
  “我说!”凤清羽突然兴奋起来,指着门口,压低声音,“那里走出来个人!我们或许可以色诱他!”
  我们看了这个未成年少女一眼,没说话。
  她很识相地蔫了下去。
  那个从小门出来的人停在了巷子的中段,动作不急不缓,从口袋里掏出包烟,点火,一点橙色火花在微风中摇曳,又在烟雾的侵扰下逃回了打火机里。吞云吐雾,毫无自察,完美的肥羊。
  “灼瞳,你再去试试吧。”
  我拍了拍他的肩。
  “嗯?”
  “要是交涉失败了,麻烦你稍微缠住他一会。”我给他们指了指那根靠在墙边的铁管,“一个小镇里没啥事可干的公务员,绑了他,不信他不讲。”
  “这……”
  “你不放心 ?”我叹了口气,老实讲,我自己也不太放心,毕竟对方是个成年男性,没有高中生那么好搞,“我干这种事还是挺……有技巧的。实在不行还有舟哥呢。”
  “不是我……算了,就这样吧。”他摇摇头,表情复杂,“你们社团的团长应该挺操心的吧?”
  “我就是团长。”确实很操心。
  “……打扰了。”


  在我们的殷切注视下,灼瞳走上前去。刻骨舟藏在他旁边准备紧急情况下的支援,我和凤清羽从另一遍绕到了那人身后。这个位置还是不错的。灼瞳表情清晰可见,说话声音倒是给他们压得挺低。只见得灼瞳脸色一变再变,我左袖处突然传来一阵拉力——凤清羽毫无自觉地死命地扯着我的外套,她的额上渗着一层薄薄的汗。女孩未免有些太紧张了。
  我拍了拍她的肩,想多少做点安抚。不远处对话的声音却突然开始拔高。
  “什么!”那人听上去很惊骇,“你是怎么知道拿男孩跑了的!”
  那个男孩?莫亚吗?没想到那个暴躁少年居然还是个越狱大佬。
  “他可是明目张胆地在街上乱晃啊,只要看见就会知道他已经出来了吧。”灼瞳轻笑,看上去似乎还蛮高兴,“你们这看守还真是有够疏漏的。”
  难怪一提到姐弟就会被岔话题,被一个小孩给跑了,这要是我我也不说。
  男人松下肩膀,似乎是在叹气,看上去相当疲惫,“你是外来人吧。你不懂,那两个孩子是不太一样的。”
  “不太一样,那他们也仍旧是孩子。你们甚至看不好一个孩子。”灼瞳使用了“父母的强词夺理”,效果拔群,“请放心,我没兴趣大肆宣扬你们失职,我只是对他们好奇。那个叫莫亚的男孩——听说他把镇里的牲畜都变成了骨头?”
  “……你从哪里听来的?如果你说的是牲畜失踪案的话,那些牲畜真的只是被偷了而已,莫亚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发现有白骨剩下的只有一两个,当然,这一些就……”
  “那村口的……”凤清羽喃喃,“明明是……”
  “哦?”灼瞳眯起眼,你的意思是他或许真的能把动物白骨化?”
  ……你都亲身体验过了。
  “啧。”那人不太高兴,“谣传罢了,谁有真的亲眼见过。要真的大家都见了的话他早就被直接抓起来了……可证据又指向他……之前也……那个神父说得倒是挺言之凿凿,之前还和他们父母……”
  男人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变得近乎自言自语。灼瞳表情很平淡,或许并没有什么值得太在意的东西。他是听得见的。
  “啊,对了。”那人突然抬起头,在口袋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个银色物件,“那男孩掉在这里的,你要是看见他了就把这还给他吧。”
  “……”
  灼瞳往后退了几步。
  他直接退到了巷子口。
  光速退离.jpg
  我拉着凤清羽从原路绕回,刻骨舟已经是一副准备跑路的姿势。
  “先生?”
  “好了。”灼瞳面不改色,“请你把它丢过来吧。”
  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银色抛物线。那人准头相当好,东西直直砸进了灼瞳怀里,到这时我才得以看清,那是个十字架项链。
  随之响起的还有系统提示音,以及丧尸的哀吟声。雾以无法挽回的速度散开。
  【关键证物已更新,目前进度:3/4】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影从巷子中窜出,直向灼瞳扑去,速度堪比百米短跑冠军。灼瞳急忙闪避,但限制本状态下反应仍有所不及,左肩被抓住,整个人因惯性被那丧尸连带着扑倒在地。焦黑的皮肤近看实在令人作呕,几处尚未碳化处隐约似有白虫爬出。刻骨舟没有迟疑,一脚猛踩上那只死死抓着灼瞳的手的上臂,阻止那只丧尸向灼瞳再次扑去。一声闷响,那丧尸身子颤了颤,抓着衣服的爪子有所松动。灼瞳趁此奋力挣扎,连布料都几乎要被扯下。被丧尸手指深嵌的地方隐隐开始渗红。
  我将铁管挥向了丧尸的头。意外地很脆。似西瓜一般崩裂成瓣,淌出了已然结块的腥黄脑浆。很恶心,但没时间去在意这个了。凤清羽掰开那只僵死的爪子,半扶半推地助灼瞳起身。丧尸大军开始不断从建筑物中涌出,一个包围圈已成雏形,只在前方留有缺口,且尚在不断缩小,昭显着系统恶意般的怜悯。
  没有办法多说话,我们只得向前逃去。


第九章
  “怎么样了?”
  “那丧尸有爪子,衣服被抓了个洞,好在也没有抓太深,血也停了。”灼瞳叹了口气,“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其他什么后续影响,暂且观望一下吧。”
  “幸好玩家不会变丧尸。”凤清羽心有余悸,“不过那些真的是丧尸吗?我还没见过这么多像被烧死的丧尸。”
  一片雪慢悠悠地落到她头顶,凤清羽烦躁地拍拍头发,却突然像发现什么一般停下了手,满脸不可思议。
  雪能碰了。
  我伸出手,灰雪落在掌中,并没有冰凉的触感,稍稍一碰便化为粉尘。
  灰烬。
  满天的雪。带有烟尘气的雪。尽是灰烬。


  “欸?”灼瞳的声音略有迟疑,“这个项链……”
  “项链?怎么了?”
  “这好像不是莫亚的项链。”他把十字架举高,指了指刻在尾部的那个小小的“D”,“D……是指多洛丽丝?”
  “这是受洗项链吧?为什么莫亚会有多洛丽丝的受洗项链?”
  “他拿错了,或者多洛丽丝给他的,谁也不知道。”他把项链收回兜中,“他们的父母是教徒,多洛丽丝也是教徒,莫亚……有待商榷。这个镇子宗教气息还蛮浓重的样子。”
  “诶,对了,之前那个人都说了什么啊,后面就听不见了。”凤清羽问道。她对于听不清这件事相当怨念。
  “说了他们的父母和莫亚进少管所的原因。他们是从外面来的人,是教徒,死了有好几年了,其余的没什么用,就算是后两点也可以从多洛丽丝的日记本里推出来。至于莫亚,他和同学打架,把同学打得太惨,就被关了进去。线索不多,但可以知道这里镇民对那对姐弟的态度已经糟糕到不管出什么坏事总有人能套他们头上的地步了。”
  灼瞳轻轻叹气,事情轮廓已大致出现。
  “去找多洛丽丝吧,我们。”


  “不是,我们没走错地方吧?”凤清羽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圣古德里亚学院?这种私立贵族学院一般的又长又少女漫画风的名字是怎么回事?”
  “你抄的地图,你不知道吗?这镇子就一所高中。”我拍拍她的肩,“至少门卫没拦我们。”
  “是啊,雕像似的家伙。”凤清羽虚着眼,手指搭着下眼皮一扯,冲门卫做了个鬼脸。
  门卫视若无睹。
  “好了,别玩了。”灼瞳颇为无奈地摇摇头,“你们到底还要不要进去了?”
  “走走走!”凤清羽摆摆手,“我都看见多洛丽丝了!”


  多洛丽丝独自在操场旁彳亍。
  明显操场中心会更热闹,但那不是她该去的地方,冷清的环境反而要好些。不知从何日起无人的地方更能给她安全感,只一个人时便不用因他人行动而担惊受怕。
  她在植于角落的大树旁停下。从脊背传来的疼痛感将她从神游中惊醒。
  “我就说了,她不会理的。”
  身后响起的是略带不屑的男声,少年明显还在变声期,嗓子里像夹着沙。
  “什么嘛学长,不是说还蛮漂亮的么?我还想看看呢。”
另一个声音接了下去,音调偏高,听起来更稚幼些,语气里却带着轻浮感。
  “要看以后有得是时间看,还是快走吧。真不想在这待着。”
  “诶——不过你看,她的头发真的是红色的——”
  多洛丽丝眨眨眼,对话便戛然而止,世界曾有一刻陷入彻底的寂静,仿佛被谁玩笑般按下了暂停键。她刚才似乎是被什么狠狠地砸了一下,后背止不住地发疼。只听得有人向她奔来,脚步匆匆。
  她转过身去。是一个没见过的女孩,神色焦急,又夹着些气愤与茫然。她读不懂这种表情。
  没有等那个女孩过来,本能让她做出规避。多洛丽丝逃开了。


  “什么嘛!”凤清羽相当生气,脸颊涨红,也不知是因为突然的快跑还是血气上了头,“那两个人是怎么回事!拿石头丢人,居然还在笑!而且居然还突然消失了?!”
  “这地方本来就不对劲。你看,多洛丽丝也跑了。”灼瞳安抚她,尽管他自己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舟哥回来了。”
  刻骨舟从多洛丽丝逃跑的方向返回。他摇了摇头,看来是没追到对方。
  “她可以逃得很快,但学校只有这么大。”灼瞳深深呼出一口浊气,意不知何指,“她逃不掉的。”
  “是的。”
  我捡起那块滚落于地的圆石,沉甸甸的,有着意料之外的重量。上一个接触它的人不知何时出现在教学楼楼梯口,左右徘徊,神色苦恼,似乎是在犹豫着是否要上楼。
  几个女孩向她围了过去。
  “……她能逃到哪里去呢?”
  【关键证物已拾起】
  在无人有所反应的档口,系统提示音出现得猝不及防。
  “妈耶。”凤清羽还有些发愣。
  “一候你干了什么???”灼瞳难以置信。
  “……雾散了。”刻骨舟相当冷静。
  我:……。请让我好好装个逼好吗。
  丧尸的呻吟声骤然响起,此起彼伏魔音贯耳,3D全环绕迫真效果,真是相当震撼。如果周围没有真的围满了丧尸那就更好了。
  我手抖了抖,石头从掌心跌落,骨碌碌滚回了草丛。
  【关键证物已丢弃】
  相当听话地,雾在石头离手后再次回归。真是令人安心与信赖的白茫茫啊。
  “……只是‘已拾起’吗?这次的证物是怎么回事?”
  灼瞳弯下腰,尝试着再次捡起那块石头,然而无论是握紧还是抛高,系统都毫无反应。雾没散,人也没变怪,多洛丽丝甚至还从不远处走了过去。一片祥和。
  “看来丢过一次就不能当证物了,有点麻烦啊……”灼瞳掂了掂石头,见仍旧没有任何事发生,干脆将其丢回了草丛,“不过还是有好消息的,我们待会可能有得是证物可以拿。”
  凤清羽不以为然,反射弧回归后她看起来比谁都更心惊:“这叫个什么好消息嘛,难道我们随便捡个东西就要被丧尸追一遍么?这也太糟糕了吧。”
  “也不是随便什么东西……大概是和多洛丽丝有关才行,不然连石头都能当证物,也实在太说不过去了。”
  “总之就是要继续追多洛丽丝咯。可这对姐弟和雾到底有什么关系?”
  “总不可能是姐弟为了保护镇子不崩坏而化成了雾吧?那也太可笑了。”我摇摇头,“嗄,多洛丽丝上楼了。”


  多洛丽丝正在上台阶。
  她走得不快,但很稳,甚至到了可以说是小心翼翼的程度。以前曾有人趁她上台阶时往楼梯上扔弹珠,那些漂亮的玻璃小球成群结队地从台阶滚落,她没来得及反应,一脚踩上,若不是及时抓住了楼梯扶手,只怕是会直接跌到底。但其他人却不曾有她那样幸运,楼梯上并非只有她一人。总会有人不注意。精致而廉价的珠子在阳光下折射出不逊于钻石的七彩光华,三阶并俩,动作优雅地跳将下去。直到最后遇阻,浑身沾满血污,在地面涂出一道长而断续的红线,醒目又刺眼。
  “嗒。嗒。嗒。”
  与耳畔的尖叫显得格格不入,弹珠的清脆敲击声响彻午后寂静的楼梯间。
  那差点就是她的结局了。
  那时事情闹得很大,受伤学生的家长执意索赔,两方争吵不断。可不知为何最后舆论风口又转了个向。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学生们说:“都是多洛丽丝,她要是不走那条楼梯就不会有那么多事了。都是因为多洛丽丝。”
  说得仿佛她真的带来了厄运,哪怕只是行走也会让路旁万物枯死。可她有在做什么吗?她只是习惯了去忍受这一切。不去做无谓的反驳,不去招惹更大的仇恨。她会习惯,会忍受,忍受到无法再忍受为止。


  我们看着多洛丽丝灵巧地避开滚落的弹珠,动作熟练,令人惊叹。心情不知为何变得相当复杂。其中一颗珠子在最后弹得极高,几乎要到达我胸口处。我将它截获,只听得提示音再次响起。
  【关键证物已拾起】
  我松开手,珠子“啪嗒”一声跌落。迷雾再次漫起。凤清羽满脸厌恶地将珠子赶到角落,阴影于此中安静地蹲伏着,等待吞噬侵入它领地的一切的一切。


第十章
  楼梯爬了六层。我们跟着多洛丽丝跑到天台。很安静的地方,安静到就连我们自己走路时发出的声音听起来也显得嘈杂。几乎所有人都放轻了动作,生怕让那个站在栏杆前的女孩察觉出什么端倪。天台估计少有学生过来,连门把手上都落着层灰,除了是偷情圣地外,无疑也相当适合跳楼。
  好在女孩并没有做什么过激举动,她只是不知从哪里掏出个便当,随便挑了个干净点的地方便坐下准备吃饭。楼下操场的欢笑声此刻显得渺远而虚无。没有其他人时世界真的会大不一样。
  她吃得很慢,也很小心,态度与走楼梯时极为相似,像是在试探着什么。终于,在吃到一半时她突然放下餐具,脸色骤变,跌跌撞撞起身逃下楼去,甚至于没来得及收一收那个便当盒。
  她看到了什么?
  确认多洛丽丝没再上来后,我走了过去。饭菜只吃到一半,菜式朴实,但姑且还能算是精致,看得出烹饪的人在这之中注入的心力。
  除了半样东西——半样虫子。这只曾占据过南北方无数男女老少噩梦的黑褐色霸主如今只剩下上身那半截。行刑人相当业余且残暴。从腹部缺口淌出的白色浆液与米粒混为一体,仔细观察还可以看到横切面版的身体内部结构。翅膀反而被完整留下,除了增加恶心度外实在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其他理由。
  我想的我的脸色一定不太好看,要不然凤清羽就不会是这种想问又不敢问的纠结表情。我揉了揉她的头,手感一般,还不足以抚慰心灵。
  “你看到了什么?”终于,灼瞳开口。
  “半截蟑螂,你们不会想看到细节的。”我朝便当盒努努嘴,“还是去找其他的吧。”


  多洛丽丝总觉得有人在跟着自己。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不管如何都不会是好事,赶快逃离才是正道。
  她加快了脚步。
  身后的人穷追不舍。她这次真的听清了脚步声,很重,不大可能是女孩子。
  多洛丽丝咬咬牙,转身逃进了厕所。


  “我们吓到她了?”
  我们站在洗手间的不远处,为多洛丽丝的突然加速且逃离而面面相觑。几个女孩嬉笑着结伴从中走出,脸上挂着的是一种恶作剧成功的得意笑容。
  “我怎么觉得她只是想上厕所而已了。”凤清羽撇撇嘴,扭头看向我,“要不要进去看看?”
  “走走走。”
  凤清羽走了进去。
  我跟在她身后。
  殿后的是舟哥。这里的门有点矮,他甚至差点撞到头。
  ……等等。
  “……舟哥???”
  我们仰头看向这位跟进女厕的青年(?),对方则显得十分淡然,指了指倒数第二间隔间示意我们继续调查。
  “那个,舟哥……”
  “什么?”
  “……这是女厕……”
  “是女厕。有哪里不对么?”
  凤清羽张了张口,似乎是想插进来说点什么,然而在对方理所当然到无懈可击的淡然表情下也只得讪讪闭嘴,拉着我向里面走去。
  “这咋回事啊?”
  要辨认多洛丽丝在哪里可谓相当容易,那个被扫把柄挡了门,还不断从里面发出拍打声的隔间一看就知道待着多洛丽丝。凤清羽眼神发虚,明显没有在看隔间门。
  “……谁知道啊。”
  我把扫把拿起,指尖在触到木头柄的一刻系统音也随之而知。狭小的厕所突然变得热浪翻滚,地砖染上了火焰燎过的漆黑印记,尖叫与呻吟相交错,如堕入地狱却又不甘苦难而拼命挣扎着的魂灵。
  我松开手。
【关键证物已丢弃】
  万物复原。
  隔间门被缓缓拉开,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一张学生证掉落于地,证明它的主人曾在此中受苦。
  凤清羽捡起学生证,扯着我飞快向门外跑。灼瞳扶着墙壁站在稍远处,脸色发白,看来刚才切换世界时不幸中了招。
  “你们出来啦?看到什么没有?刚才一个学生突然在我面前变成丧尸,真是吓我一跳……欸你们拉我干什么!别扯肩膀,有点疼……”
  “别废话了。”我们把他拉到角落的角落,示意他低下头。舟哥还站在另一边,看来对我们的突然发疯丝毫不感兴趣。
  “灼瞳,问你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什么?”
  “舟哥……是男生没错吧?”
  “……”灼瞳深吸一口气,露出了“我就知道会这样”的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是女性。”
  “……是女的啊……”
  卧槽。
  卧槽?
  卧槽槽槽槽槽————
  我看了眼刻骨舟。
  “那这身高?”
  “调的。”灼瞳回答迅速。
  “这脸……”
  “也调了……一点。”灼瞳应对熟练。
  “这胸……”
  “裹的。”灼瞳看向了远方。
  “……”
  ……
  “咔嚓”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悄悄地,悄悄地,破碎了。


  “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凤清羽走得很快,仔细看还是可以发现她已经在发喘。那张学生证被她攥得紧紧。灼瞳看上去颇为无奈。刻骨舟依旧没什么反应,或许在调整外形时她就已经做好了接受这类反应的准备。
  自从在厕所里切过里世界后我们就没再找到多洛丽丝,但好在线索未断。学生证上标着她的所在班级。
  教室里没太多人,大部分还都趴在桌子上睡觉。我们试着向离门最近的一个女生问话。她那时正在对一本收集本剪剪贴贴。
  “你们问多洛丽丝?”她狐疑地看了我们一眼,还是向我们指了指右侧的一张桌子,“就坐那儿。不过你们是谁?”
  “OB。”灼瞳随口回应。我们围向那桌子,一把挂着的小小的锁封住一切。
  “怎么,你们想打开吗?”那女孩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我有钥匙哦。”
  “你怎么会有钥匙?这是多洛丽丝的桌子吧。”
  “可锁不是她的呀。那群人想做恶作剧,锁了多洛丽丝的桌子,又嫌麻烦把钥匙给丢了。我觉得可惜,就捡了起来。”女孩把鬓发拢到耳后,笑得灿烂,“我和你们做个交易吧,你们帮我抓一个贼,我就把钥匙给你们,怎么样?”
  貌似还行。
  “好。”在确定没有反对意见后,灼瞳点了点头,“什么贼?”
  像是想到什么恶心的东西一般,女孩的表情一下子扭曲起来:“偷内衣的贼……她就在这个学校里。抓住他,把我的衣服找回来!”
【支线任务已触发:找出内衣小偷】


  灼瞳看起来很绝望。
  “这是我人生第一次进女更衣室……而且居然还是在游戏里?”他捂着脸,“要是被发现了我会被当内衣小偷抓起来的吧。”
  “你要是现实里也见过那才叫完蛋。”凤清羽语气不无怜悯,脸上更多的却是幸灾乐祸,“去吧皮皮瞳!找出真凶!”
  “那你们先把门守好。”他看起来已经不想吐槽了,“要让别人进来可就真完蛋了。”
  刻骨舟直接从角落里翻出个【正在维护】的牌子挂到门外,还拉出张椅子堵在门口,自己坐了下去。干得好舟……哥。
  “那个女孩……蒂妮丝……是这个柜子吧?”
  灼瞳推了推柜门,从口袋里掏出串钥匙,开锁。那个叫蒂妮丝的女孩给了我们开锁权限,这个钥匙串上甚至还有其他衣物被盗的女孩的柜子钥匙。来源未免细思恐极。
  “锁没有被撬过的痕迹,应该是用钥匙打开的。这个学校更衣室柜子似乎是由学校统一发放,那个偷衣服的贼要么是把女孩们的钥匙都复制了一遍,要么就是有备用钥匙或万能钥匙。这些东西都不太好拿,是学生干的概率大大降低,当然蒂妮丝算是个例。”
  蒂妮丝的衣柜门被打开,那里面如今已经不放什么东西,一双聊胜于无的运动袜证明这个柜子尚算是正在使用中。灼瞳伸手摸索了一阵,过了一会终于发出一声平淡的“啊”。
  超级敷衍。
  “一根头发。”他把摸到的东西拿了出来,“褐色,从发根到截腰处都已变白,不长,明显是被剪出来的短口,发质糟糕。头发的主人并不年轻,女性通常也不会把头发留这么短——基本可以排除变态女性——别这么看着我——这个人生活得并不精致……或者说不够富裕,没有精力和心思去打理头发。……好像还有点卷,就是太短了很难判断。”
  他关上蒂妮丝的柜子门,转身去看下一个柜子。柜子里衣服很乱,看起来像是被拿出后后又匆匆堆成堆塞进去的样子。
  “又一根头发?稍微长了点,确实是卷发没错。系统都没有别的什么提示好给了吗?……这衣服?”
  灼瞳把堆在最上面的那团上衫拿了过来,上面软七八糟的尽是些涂鸦,似乎可以看见缺口,布团状态下什么也看不清。
  【关键证物已更新】
  门口突然传来猛烈的撞击声。更衣间开始迅速腐朽。灼瞳急忙把衣服塞了回去。
  【关键证物已丢弃】
  撞门声止住了。
  是多洛丽丝的衣柜。
  衣物被再次取出。灼瞳十分谨慎地将其展平,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件被彩笔胡乱涂鸦,还剪得到处都是缺口的运动上衣。
  难言的沉默。
  灼瞳挑眉,把衣服按原本的折叠线折好放回衣柜,锁门,从钥匙串上取下属于多洛丽丝柜子的那把钥匙,随手放进口袋里。然后开口,说话,声音冷下八度。
  “继续查。”他说。


第十一章
  “褐色头发。微卷,剪得比较短,是大约在四五十岁的中年男性,工资不高或工作较忙。放在柜子顶上的几个衣服包裹都没有被动,身高大约在一米八以下。在学校内工作,有着方便拿到钥匙以及自由进出更衣室的职业。”灼瞳看着被刻骨舟锁得龇牙咧嘴的清洁工,面无表情地棒读般念出所推出的结论,“共有三个学生曾目击过你进去更衣室。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么?”
  事实上这个场景在门卫室里才刚发生过一遍,然后没有一分钟我们就被突然暴起的门卫踹了出去。
  不堪回首。
  “衣服都翻出来了,能有什么好狡辩不狡辩的。”
  从拉开保洁室储藏柜的那一刻凤清羽就一直在翻白眼,好不容易才从衣服堆里挖出身为任务物品的蓝白条纹胖次。我给她扔了个小塑料袋。女孩收拾得很草率,顶着清洁工能杀人般的眼神,随便一塞就算了事。
  我原本站在门口放风。不知为何,总有一种我们才是小偷的错觉。


  【支线任务已完成】
  蒂妮丝瞥了眼放在袋子里的衣物和钥匙串,点点头,算是认可,转身把袋子往桌下一塞,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把铜色的小钥匙。
  “喏,答应你们的。”她把钥匙抛给灼瞳,“真是不明白你们想看那个魔女的桌子做什么,能有什么好看的。”
  “魔女?就算她的弟弟有些传言,你们也啊不至于叫她魔女吧?”
  “啊,因为大家都这么叫嘛。”蒂妮丝无所谓地笑着,“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就已经变得这么惨了,原本最开始时只是折她铅笔什么的,可她什么反应都没有,大家当然越来越 起劲咯……什么呀,这么看着我,你们该不会真当那妮子是什么好货吧?”
  女孩眨眨眼,故作神秘般缓缓压低了声音。
  “之前贝尔曼——高我们一年的一个男生——去找多洛丽丝,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谁也不知道他们讲了什么。结果啊,等贝尔曼从那里出来,就已经是一副晕乎乎的模样了,问他什么他也不答,而且居然还以为自己还待在昨天!也不知道那个多洛丽丝灌了什么迷魂汤……啊呀啊呀,对了,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她的待遇就开始彻底变得糟糕起来。和她那个弟弟一样,你们真以为她有多简单么?”
  “牧师先生说,神厌弃红发之人,而恶魔却钟爱此颜色,红发者皆受诅咒。因而人们叫她魔女——或者有其他叫法?与她有接触的人不会有好事发生——所以,你们真的要打开那张桌子么?”
  答案显而易见。
  “咔铛”一声,锁落了地。灼瞳掀开桌板,让内部完全暴露。桌子里放着的东西再普通不过,几本书,一些杂物,随处可见的学生配置。除了那些铅笔,那些散乱的,被拦腰截断的铅笔。
  蒂妮丝仍旧在笑。
  凤清羽伸出手,拾起半截铅笔。笔的断口已然氧化,露出小段裸露的石墨芯,距离折断时已过去有一段的时间,只是不知为何多洛丽丝并没有进行收拾。
  那半截铅笔在凤清羽的指尖转了个圈,下一刻却又因突然袭来的系统音而造成的惊吓脱手滑落。
【关键证物已更新,目前进度:4/4】
【当前主线任务已完成】
【主线任务已更新:前往教堂,解明真相】
  压抑的哀鸣声响彻教室的每一个角落,雾以不可挽回的速度散尽,冷清色调的背后是地狱般灼热的红。灼瞳眼疾手快,随手捞了只铅笔,拉着呆愣着的凤清羽就往门外冲。刻骨舟狠踹了一下桌子,将正欲扑来的蒂妮丝——如果她还算是蒂妮丝的话——撞倒于地。刚才还狐狸般笑着的女孩此刻已是面目全非,金色长发被烧得几乎半点不剩,几片未燃尽的布料紧黏皮肤,几乎无法辨识出它曾是一件完整的校服。
  她倒在地上,愣了半晌,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刺耳的尖叫,但很快便被门外学生们的哀嚎掩盖。灼瞳打开了门。外界已然成为地狱,烈火丛生,杂物塌落。许多人消失在火焰与黑烟后,更多的丧尸则从黄泉中爬出,将利爪伸向曾经的友人。血液与火相交映,视野所及唯剩黑与红。
  隐约地,模糊地,似乎有谁发出轻笑,讽刺、绝望、悲切。我向身后望去,蒂妮丝正挣扎着起身,然而成效甚微,只一双浑浊的眼睛仍不死心地死瞪着。她不再尖叫,只是发出细碎的呜咽,像是哭,又像是笑,嘴角高高咧起,陷在这狂乱谵妄的死亡幻境中。


  “快跑!”
  灼瞳厉声呼喊,然而这谈何容易。只是一刻的迟疑,我们便陷入了被围堵的困境中。火焰、丧尸、逃窜的学生,所有的一切都是障碍物。当我们下到三楼时连楼梯都被堵死。我们站在楼梯口与丧尸对峙——它们堵住逃生出口。领头的那只丧尸还在咯咯咯磨牙,它的面部肌肉没被烧成全碳还真是可惜。
  “能打吗?”我向左侧闪避,躲过一个突然跑过来的手臂沾满血的学生,“再不出去我们也得被烧死。”
  “打不了。”刻骨舟摇头,“数量太多。也没有武器。”
  “……我说……”凤清羽弱弱地开口发问,“它们,应该是没什么智能的吧?”
  “大概?毕竟都死成这样了。”
  “无差攻击?”
  “这肯定是了。”
  “那好。”女孩突然笑了起来,拍拍我的手臂,双眼弯成弦月,“要是通关了的话记得加我好友。”
  “……欸?”
  她不再说话,沉下脸,向前走了一步,然后突然朝另一个方向跑开。
  丧尸发出嘶吼,不甘心猎物逃离,紧跟着追了过去。
  灼瞳轻轻摇头。我们对视一眼,逃向已然敞开的通道。
  【团队成员:凤清羽,已死亡】


  没结束。
  还没有结束。
  我们穿过操场,躲开丧尸学生的袭击,逃到了校门口。
  门前站着一个少年。
  莫亚。
  他站在门口,脚不停地踩着一具男性尸体,血污沾满他全身,脸颊溅有血点,同样被染红的还有那头白发,明红从最初见时的发尾一步步爬升到如今的齐眸处。眼里藏着的怒火终于毫不留情地尽数倾泻。他抬起头,不再蹂躏那具男尸,而是将视线转向我们,开口,一字一顿。
  “是你们,在欺负多洛丽丝?”
  他歪了歪头,向我们踏出一步。
  “……我说三二一,然后我们就跑,回操场绕他一圈再从校门逃出去。”灼瞳冲我们使眼色,“还有那具尸体……那是门卫的尸体。”
  那是门卫的尸体。真正意义上的尸体。不是丧尸,衣服完整,没被火烧。
  他死于莫亚之手。
  “三……二……一……跑!”


第十二章
  烟尘气被成倍放大,浓重到令人窒息。街旁烈火松开热浪,远处景物因热空气而显得飘摇扭曲。在这种环境下奔跑,体能算是成倍地消耗,莫亚看起来却丝毫不受影响,一直紧咬不放。我们只消稍稍慢下一点,被莫亚化成骨头架子的结局就算注定。
  “快到教堂了!”我草草瞥了眼地图,“灼瞳你把原因解出来了吗?”
  “差不多了。”灼瞳点点头,“就是还有一点……不过影响不太大。”
  我们拐过前面的拐角。
  教堂出现在我们眼前。
  宁静,平和,未受侵扰。
  我们推开大门,消失已久的多洛丽丝背对着我们跪坐在上帝像前。天父威严肃穆,俯视众生万物。
  灼瞳张张嘴,还没来得及发声,另一股意识突然涌出,摄去了我们身体的控制权。眼前场景淡化重组,化成另一个世界。


  多洛丽丝正在找莫亚。
  老实讲她现在真的很害怕。她从未见过如此大的火灾,整个镇子竟无一处得以幸免,人们奔走呼号,为那红色恶魔所带来的痛苦发出最恶毒的诅咒,全然不复以往的高傲。但最终对莫亚的担忧胜过一切。她在人群中穿行,冒险进入每一个莫亚可能在的角落,恶魔对她虎视眈眈,稍有不慎就可能堕入冥国,然而却不知为何,半点火星也近不了她身。那些火焰,与其说是巧合,倒不如说是在护着她,当她试图向他人问话而被狠狠推倒在地时,火舌会攀向那人的脚踝,不一会便将其吞噬殆尽。
  几经循环,只有一人例外。他看起来神志不清,畏畏缩缩,看见多洛丽丝时甚至不停尖叫,踉跄退离,双手颤抖,指着她,又向右后方指去,终于跌坐在地。在一片混乱中,他的声音细若耳语。
  “恶魔……都是恶魔……”
  他指的是教堂的方向。
  多洛丽丝咬咬牙,向着教堂跑去。
  恶魔?他说的是谁?与我相似,是莫亚吗?可为什么要叫他恶魔?他发生了什么?他做了什么?火有伤到他吗?他还好吗?
  她已经很久没看到莫亚了。
  离开这个镇子吧。她想。等她成年,他们就离开这个镇子吧。去其他地方,没有人会认识他们,一切都能重新开始。莫亚不会再为谁而发怒,她也不必再因什么而哭泣。有人会在早晨微笑着对他们打招呼,说一句:“你好。”
  她张了张嘴,喉咙发干,血腥气从喉间涌出。多洛丽丝不太适合长时间的快速奔跑,但教堂就在眼前,她不可能停下脚步。
  镇子里信教的人挺多,但毕竟只是个山上的小镇,教堂远远比不上城市里来得华丽。莫亚每次来时都说教堂年久失修早晚会塌,不久前镇口还贴了张筹款通知。如今却是真的发了火灾,那一片燃红远亮与其他受灾的任何建筑。
  她试着推了推门,没敢用劲,那门却像是有意识般自己向后倒去。第一个撞入眼中嗯是地上那一摊血红。只见牧师倒在地上,白发因半干的血液纠缠粘结,衣服凌乱,看得出挣扎的痕迹,不再有从前的整洁与风度。
  牧师身旁半跪着一个人,匕首刺透他的心脏,血迹染红他的衣衫。那是个少年,有着不太自然的白发与灼目的红色发尾,以及一张她曾朝夕相对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
  这个人是谁?
  他是不认识的人吧?他一定是不认识的人吧?
  他不是莫亚吧?他一定不是莫亚吧?
  这不是真的吧?这绝对不是真的吧?
  她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脚步飘忽,意识模糊,甚至连自己是何时停住的也不得而知。多洛丽丝轻轻地碰了一下那少年,对方便瘫软在她怀里,冰冷的温度令人浑身发颤。
  她不可能认错他,这世上有千千万万的人类,她唯独不会认错他。
  莫亚死了。
  一点温热的液体滑进口腔。她的嗓子突然变得疼痛而干哑。到这时她才发现她一直都在尖叫,脑子却“轰隆”一下,陷入混沌无声的世界。
  多洛丽丝抬起头。
  神如往常一般以慈爱而不失威严的目光注视着她。
  神啊。
  神啊,如果你真的爱着众生,请你回应我的请求我不再奢望其他,只请你告诉我这一切不是真实……只请你让一切恢复原状。


  多洛丽丝睁开了眼。
  灼瞳走到了多洛丽丝面前,刚刚突然的剧情切换让他的脸色不是很好。
  可任务还是要做的。他慢慢蹲了下去,视线与多洛丽丝持平,从口袋里掏出了十字架项链。
  “多洛丽丝。”他叹了口气,“你和莫亚……和镇民说得一样,确实是被神诅咒之人。”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是怎样,但红发被你们视为不祥。在你的房间里我们找到了你的全家福,你的父母都是黑发,而你们……”
  多洛丽丝的身子颤了颤,低垂的头仍未抬起。
  “这诅咒给了你们力量,让你们异于常人。你的父母都是教徒,对这样的结果自然感到恐惧。于是他们带着你们姐弟离开了原本的城市,来到这个镇子,并要求你们隐瞒自己的异常,或许你们真的曾过过一段平安日子,但好景不长,你们的父母去世了。”
  被我们关上的大门突然响起了猛烈的撞击声,隐约可以听见莫亚的呼喊。
  灼瞳摇摇头,拿出了牛骨。
  “你的弟弟莫亚。他可以让生灵变成白骨……再加上他是这样的性子,他的力量很快便有所暴露。牧师察觉了,于是整个镇子都知晓了你们的异常。你们活在镇民的恐惧与厌恶中。莫亚与他人的冲突更是频频发生。尔后,他与他同学的一次争执,让他进了少管所。”
  他拿出传唤单。多洛丽丝捂紧双耳,开始不停哭泣。
  “但是他逃了。少管所明显锁不住他。然后他在回家时,发现了你被霸凌的事实。”
  “……别说了,请你别再说了……”
  灼瞳垂下眼眸,面露不忍,但还是拿出了最后一项证物。
  “你在学校的境遇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是糟糕透顶。但你的能力让你得以对这一切保持忍受——你忘记了一部分的恶劣事件。让人失去记忆,这是你能力的基本。可你的沉默让欺凌变本加厉……被折断的铅笔是一切的源头,别的你都可以遗忘,唯独,这个无法忘记。因此当我们拿到铅笔时,证物才算真正的收集完成。”
  “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
  “莫亚很生气。”
  撞门声愈加剧烈。
  “他开始不断屠杀镇民,杀死那些曾欺侮过你们的人而你失去他的行踪。终于,在一场足以烧毁一切的大火中,他在教堂找到了他。”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想起来吧。”灼瞳深吸一口气,吐出对她来讲最残忍的话语,“莫亚已经死了。他死在了教堂。”
  “不————”
  “……而无法接受的你选择了让力量爆发,让整个镇子陷在你记忆片段的循环中。”
  “不是真的——”
  “你忘记了一切,但你现在该想起来了。”
  “都不是真的——”
  “你看得见这雾吧。这是你能力的产物,它让一切得以维持在你记忆中的样子,而当雾散去时,真实便显露出来,平稳也不复存在。”
  “闭嘴!!!!!”
【当前主线任务已完成】
【技能栏已开放,物品栏已开放,身体素质限制已接触】
【主线任务已更新:逃离里昂,或击杀莫亚】
  多洛丽丝面带绝望地垂下了手。教堂开始迅速燃烧崩坏,大门轰然倒下,缓缓走进的却不再是我们熟悉的莫亚。少年身上依旧穿着那件肮脏的被染成黑红色的衣服,身体却整个变为骷髅,一如他曾杀过的那些镇民。完全变为红色的半长发在风中飘扬,火焰般热烈而灼人。
  他以完全不同于常人的速度向我们冲来。
  我将灵能武器祭出。刻骨舟已然迎了上去。


  队友们正在和莫亚战斗。但灼瞳没有动。
  多洛丽丝一直在他面前哭泣,尖叫声从开始的刺耳变到最后的沙哑无声,只有泪水不止,眼睛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战斗。
  刻骨舟发动了技能,莫亚从半空中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灼瞳扭开了头,不再看这一切。
  女孩却突然抓住了他的衣服,带着微弱又炙热的期望向他恳求。
  “你和他们是同伴吧?……求求你,求求你,让他们别再打莫亚了……求求你……”
  她呜咽着,到最后连连贯的句子也说不出。
  他看着她,艰难地点了点头。
  他们可以选择逃离镇子。要通关并不是只有击杀莫亚这一个选项。
  多洛丽丝瞪大了双眼,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得到了怎样的答复。惊喜在那一刻占据她的面容,她匆匆向莫亚所在的方向转过身去,然后,发出惨叫。
  “不要!!!!”
  一候奏出了一个长音。刻骨舟向莫亚挥刃,火焰在他身上爆裂开来。
  他终于倒下。再一次死在了教堂中,再一次死在了多洛丽丝面前。
  就好像有恶魔在他们耳边呢喃。
  你看,多洛丽丝。恶魔轻轻地笑着。你什么也做不到。


【主线任务已完成】
【即将播放结局,180秒后剧本自动传送】


  “……舟哥。”灼瞳走到刻骨舟身边,沉默了一会,然后开口,“……我有一个兄弟。”
  “我也有。”刻骨舟语气平淡,“我先退了,你要继续看吗?”
  “……嗯。”


  多洛丽丝走了过去。
  她抱住了莫亚的尸体,低下头。阴影笼住了她的脸,看不清表情。
  “一切都……不会有事的……”
  雾突然再次漫起,崩毁的小镇在迷雾中恢复平静,灰烬一点点升起回归天空,为世界降下带走烟尘气的雪。
  世界再度轮回。记忆是永恒的循环。


  我拍了拍灼瞳的肩。
  “为什么要这么沮丧?你看不管我们做什么,结局都不会有任何改变。这个镇子逃不出多洛丽丝带来的轮回。”
  “……可我不甘心。”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我们调查、奔跑、解密,找清真相,到最后却什么都改变不了……还是我们没有找到其他真正的路线吗?” 
  “说到底玩家也只是观众,故事是从一开始就定好的。”我摇摇头,“要是真的有人能改变这个结局,那一定真的是很厉害的人了吧。我倒是很想结识一下。”
  “……或许吧。”


  我们离开剧本。
  结局cg最后定格的,是多洛丽丝目送莫亚离开去上学时,温和的笑脸。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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